罗靳延挑眉,没想到敢砸他场子的人是个女人。
身旁的安保人员对着罗靳延微微点头:“罗生,这位女士砸了十六号台,说是来替人还债的。”
罗靳延呼出最后一口香,将烟头湮灭在中控台的烟灰缸内。他微眯着眼和江黎对视,他的目光带有审视,但女人没有一丝丝的胆怯,许是气头上,有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感觉。
有点意思。罗靳延想。
他微抬着下颌:“想见我,说什么?”
江黎深吸口气,抬手拢了把身上的披肩,将眼底那抹红压下。
“我妈欠了你们赌场连本带利二百六十万,我带了三百万来,剩下的算是补今天我砸你场子的亏损,多了我拿不出,如果在合理的赔偿范围,我可以打欠条给你,但我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罗靳延抬眼看去,眼底升起一丝兴趣。
他侧头问一旁的安保:“她用什么砸的十六号台?”
安保说:“一把红木雕花椅,当年罗雯小姐亲自挑选的,三万块一把。”
罗靳延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,表情没什么变化,转而又问江黎。
“什么忙?”
江黎说:“把你名下的所有赌场对内外禁止我妈再进入,就这么简单。”
她背对着喷泉池,身后的金光镀在水面上,泉水喷涌间,仿佛万千火树银花,映在她每一根发丝上。
罗靳延看了江黎一会,他抬手微微示意,经理了然,转身朝那座金殿走去。
他敛回视线,没说答应她的话。
“上车吧,赌场结算亏损还需要些时间,你暂时走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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迈巴赫载着人在澳门游转了一圈又一圈。
江黎坐在车边上看着窗外的夜景,满目琳琅,却无心欣赏。
车内寂静了许久,罗靳延就靠坐在一旁,挨的不算近,江黎却能嗅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古龙香气。
原本宽敞的车厢也在这一刻显得逼仄。
江黎有些不自然,却又顾及不来这一丝的不自然。
直到手机震动响起的那一刻,罗靳延才伸手捞过,将对面传来的文件点开,放大递到江黎面前。
手机屏幕的光刺眼,江黎犹豫了一瞬才伸手接过。
文件上写着“唐韵”的名字,下面是她近年来在所有赌场的消费金额。
江黎一目十行,没有汇总,却看得她手不自觉颤抖。
她居然为她还了这么多钱。
罗靳延的手搭在膝盖上轻点着,声音低而沉:“一楼是普通接待区,单次筹码额最少也要一千块,她只进出VIP区域,放了这么一位客人,我有什么好处?”
答案显而易见,不需要再回答。
唐韵擦了把泪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他就那么好,比你爸爸还要好?”
江黎将手垂下,她看着江明恩的脸说:“不知道,但我敢,既然选了我就不会后悔。”
“什么结果你都认了?”唐韵问,“你会掉眼泪。”
江黎笑了,她勾起唇角,眼里不见半点笑意。
“我从来都不怕掉眼泪,相反,我—直很喜欢掉眼泪。”
江黎看着唐韵,想起了以前:“那时候我爸爸刚走,我每天晚上都缩在你怀里哭着叫你,可你—次都不知道。”
唐韵怔了怔,泪挂在眼角又落下。
洋楼里静了下来,文沁听到争吵声停了。
过了好—会,唐韵才擦掉眼泪。
“把照片还给我吧,没了他,我就活不下去了。”
三月初的香港气候炎热,江黎从关口走出来看着门口停着的中巴车,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硬币。
她这次来的急,没带多少现金,连的士都坐不了。
以往她来香港都有专车接送,不过都是活动需要或是陪哪家富太太逛街游玩,哪里还需要自己打的士。
但这次不同,她连文沁都没带在身边。
江黎戴着墨镜,将帽子压低,从西九龙穿过马路朝着尖沙咀走。
她来之前,文沁问她想好了吗,她没回答。这个问题她想了太多次了,不愿意去想。
有些答案是要自己去找。
日头炎热,江黎穿过街区走在绿树下,身后行李箱的轱辘不断摩擦着地面发出声音。
咕噜咕噜,像是她的心声。
这个答案,她找到了。
鸭舌帽下,热汗顺着江黎的额头往下落。她将身后的行李箱—正,走累了,就不再走了。
香港街头车水马龙,红色的士车在街角来回穿行。汗沁下,模糊间高楼大厦,倒了阵形。
江黎定了定心,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自从存下便再也没有通过话的香港号码。
她仰着头,数着电话那端的嘟嘟声,在第三秒后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。
“罗靳延,请讲。”
男人说起粤语时有种别样的魅力,他的舌到底是怎样卷的平仄才能说的如此动听。
江黎学着罗靳延的发音,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。
“罗靳延、罗靳延。”
好像怎么念都不如他好听。
她开口,先是问了个好:“罗先生,中午好。”
不知道说什么时,问好总不会出错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静了,像是连呼吸都止住,安静的要命。
江黎在心里猜测着他会说什么。
毕竟从上—次分别,两个人已经—个多月没有再见。
罗靳延看了—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,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才问她:“为什么是香港号码,你在哪里?”
江黎压了压鸭舌帽,还在脑海中想着措辞。
“其实我是来还你领带,不知道这个时间你有没有空?我身上的钱没带够,如果你不介意多等—下可以给我—个地址,我可以坐叮叮车……”
“你在哪?”罗靳延打断了江黎的话。
江黎安静了几秒后,看了—眼路牌。
“我在弥敦道,如果你要过来的话可不可以快—点?罗靳延,我不喜欢等。”
罗靳延—把捞过旁边的西装外套朝办公室外走,快步如风:“等我。”
江黎挂断电话站在路边痴痴地看着车流,手在口袋里盘玩着那几块硬币。
她在想见到罗靳延后要说什么。
她在唐韵面前有多壮志豪言,如今就有多局促紧张。
普尔曼弯弯绕绕,穿过大半个京北,最后停在了郊区的一处茶庄。
深红木色的大门沉重,黑色轿车停在门口,大门“吱呀”一声从里面被推开。
黎云琮下了车,将车门拉开请人下车。
院里的人走出来,弓着身子对着罗靳延道:“包厢为您准备好了。”
他引着人进了小院,青石白瓦的小道旁铺满了碎石子,竹叶随着风微微摇晃,穿过一片假山林,绕进了廊庭。
江黎跟在身后走着,打量着院里的环境。
入了夜,落地亭灯散发着幽黄色的灯光,不知从哪传来的流水声,在昏暗中清脆细响。
刚下过雨,脚下的青石台阶湿滑,她一脚踩空,鞋跟恰好卡进缝隙,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,身子就要栽倒。
罗靳延眼疾手快,拉着人的手臂拽进怀里,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间,将江黎稳稳护住。
“小心。”
江黎的心跟着一惊,等站稳后才稍稍回神。
罗靳延掌心带着温热,结结实实贴在她的腰身上,她握着他的手腕,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。
江黎没将人推开,就那么贴在他怀里问他:“这是哪?”
罗靳延揽着她,等她站稳了些,才握住她的手牵住,带着她继续朝前走。
“朋友开的茶庄,偶尔会过来坐坐。”
江黎没明白罗靳延的意思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
罗靳延回头看她:“不是要我陪你一晚?”
江黎一顿,下意识看向周围。
在这里陪?
罗靳延像是一眼将她看透,捏了捏掌心中她的手,眼里带着一丝笑意。
“你想我在哪里陪?”
江黎愣住,耳根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。
知道是自己多想,连说话都没了底气,小声心虚。
“车里。”
罗靳延弯了弯唇,眼里的笑意又添了几分,没拆穿她,反倒是顺着她的话点头应道。
“好,下次在车里陪你。”
话是这样的话,可不知为什么从罗靳延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怪了几分,听得江黎愈发耳红。
“罗先生那么忙,还有心思惦记着下次。”
罗靳延攥着她的手将人往身边拉了拉,一本正经:“再忙抽个空做做生意的时间还是有的。”
江黎还没跟上他的话头:“什么生意?”
“一百万的生意。”罗靳延说。
江黎的脸更红了,她抿唇闭眼,脑海中不自觉开始浮现某些画面。
她定了定心,装作淡然:“那就是不正经的生意。”
接待人将两人引到包厢内便离去,说是包厢,叫作客房也不为过。
茶桌旁摆着几幅字画,屋内飘散着淡淡的沉香气,水墨式的落地屏风上梅花浓郁,绕过去便是另一间,推开门,四四方方的大床摆在那里。
多了这张床,还哪里像是喝茶的地方。
江黎看着那张床,又看了看罗靳延。
还不如在车里,起码看上去氛围没那么诡异。
罗靳延一脸坦然,抬手解开袖口的扣子挽起,走到茶桌前,长指捏着茶夹取出茶叶在鼻尖嗅了嗅,语气自然地问道。
“喜欢喝什么茶?”
江黎站在原地没动,目光停在罗靳延捏着茶夹的手上。
“晚上喝茶怕是不好睡。”
罗靳延挑了下眉,又问了一次:“你不是要我陪你?”
江黎点头:“是啊。”
他提了提手中的茶叶示意江黎看:“陪你睡?”
江黎:“……”
同样的问题,他戏谑了她两次,真是坏心眼。
罗靳延也不再逗她,坐在茶桌前,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她落座。
“这里的茶庄清闲,不会有人跟踪偷拍,见了你过后也不会外传,你想我陪你一晚,这里是个好地方。”
江黎被他调笑了两次,这会还气鼓鼓的,一屁股坐在罗靳延对面,表情还带着嗔怪。
“想的这么周到,这样好的地方,罗先生带几个人来过?”
罗靳延抬起眼看她:“能让我请喝茶的女人不多,你是第一个。”
青白色的茶杯在江黎指尖转了个圈,她拨弄着,原本那点被调笑的小情绪烟消云散,连带着一晚上的滞气也跟着散了。
她抿着唇,装作不在意。
“那我要多喝点。”
她将茶杯放下,又继续问:“你们香港人说的「得闲饮茶」,也包括喝夜茶吗?”
“得闲饮茶”四个字用的是白话,江黎说的十分标准,她唇瓣一开一合,说起来格外好听。
罗靳延勾着唇没回答,动作慢条斯理地烫着茶杯。
江黎见他不回答,突然起了小心思,在桌下抬脚勾起他的小腿。
女人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,顺着西装裤腿一路滑上去,又轻踢一脚。
没踢实,带了点调皮的意味,像是在嗔怪罗靳延不理会她。
罗靳延没动,只是低声提醒:“别动。”
江黎不听,重复着刚才的动作,刚要再踢一下时,男人的大手突然攥住她的脚踝。
江黎一惊,连忙要抽回,却被他抓了个结实。
罗靳延低头动作利落地取下她的鞋子,露出女人白皙圆润的脚尖,她瑟缩着,还以为是他玩心大起,想陪着她胡闹。
刚想要求饶,罗靳延已经拿起手帕,轻轻擦拭起她的脚踝。
刺痛感瞬间袭来,江黎倒吸了口凉气。
那圆润的踝骨不知何时被磨破,泛起一片红,上面还带着血渍,看上去可怜得很。
罗靳延抬眸看她,女人蹙着眉,怕她疼,他又放轻了动作。
“现在才觉得疼?”
江黎不动了,任由他帮着自己轻揉擦拭着那一处伤口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。
“刚进来时看到这里红了。”
江黎惊叹他的细心:“罗先生看的这么仔细?”
罗靳延将手帕落下,没去提起她的鞋子重新穿上,就那么握着她的脚踝让她搭在自己的膝头上。
“我看人一向仔细。”
这不是一个足够让江黎满意的答案。
她勾着脚微微用力,像是在以这样的举动惩罚着罗靳延。
“那罗先生再好好看一看,”江黎身子前倾,像是要拿回主动权,“看看今晚,我对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