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都几点,混账还在睡懒觉,我怎么有这样的儿子?”
“建国,你小点声,别吓着孩子.。”
“还不都是你惯的!”
筒子楼里传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的吵闹声。
散落一地的玻璃碴子异常地扎眼。
卧室,老式棕绷床上的王涛睁开了眼睛。
随手拿起床边的搪瓷杯子,仰头一饮而尽。
嗯?
握着把,定睛一看,搪瓷杯上印着“上阳煤矿优秀职工留念”的字样。
王涛挠了挠头,扫视了一圈狭小的屋子。
有些茫然。
这……
这里是家属院的老家啊,我得多少年没回来了。
再说了,此时我不是该在高大爷的葬礼上守夜嘛,
怎么一觉醒来到这里了?
客厅,吵架的声音传到耳朵里,
王涛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,
这声音……
熟悉又陌生。
三十多年了,王涛觉得自己已经淡忘了。
可,它一直就在心里最浅的地方。
做梦了?
王涛光着脚快步跑去,凉意钻进脚底,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。
这不是梦,是重生!
推开了木门,看着正吃早饭的一家人,尤其是安然无恙的父母,如雷击一般呆立。
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“爸!”
“妈!”
玻璃碴子扎进膝盖里,伴随着那段痛苦的回忆再度浮现在脑海中。
三十多年前,上阳县煤矿发生一场意外矿难,
自己的父亲王建国和母亲张桂英不幸双双葬身其中。
一番推诿扯皮,
只落得区区一千多块人道主义补偿金。
双亲出事后,原本就拮据的家庭更雪上加霜。
妹妹和弟弟还在上学,自己又是一个无业青年。
最困难的时候,是院里的高大爷将兄妹三人视为己出,供吃供穿,养大成人。
铛!铛!铛!
墙上的北极星钟表报时的声音打断了王涛的回忆。
八点了。
王建国嫌弃地踢了踢地上的王涛,哼了一声,拿着外套就要出门。
“桂英,你先去拿紫药水给这个混账消消毒,我先走了,今天井下的活多。”
母亲点了点头,说道:“你到了记得先帮我签个到,跟人家说话客气点。”
“放心吧,二组的班长好说话。”
王涛扭头看了一眼发黄的挂历,眼睛眯成了一条线。
1989年10月20日。
外边的天气阴沉,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阳光。
这一天,正是父母出事的日子。
王涛一脸惊恐地站起身,横在门口,腿还在瑟瑟发抖。
王建国皱了皱眉:“混账,你又胡闹什么?”
“爸,今天就在家歇歇吧,你腰不好,我给你揉揉。”
张桂英拿着紫药水走了过来,从怀里掏出来几毛钱递到王涛手上。
“小涛,今天就只有这么多了,最近回购房子,我跟你爸借了不少,不下井哪来的钱呢?”
王涛拼命地摇头,死死捂着锁眼。
心中暗暗发誓,今天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能让父母踏出门一步!
“我说,你这个败家玩意,可真是,不挣钱就算了,还挡着你爹娘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王涛回头望去,眼睛闪过一丝寒意。
一群穿着喇叭裤的小青年,说话的人染着个黄毛算是个头头,二十来岁,又瘦又矮,吊儿郎当地站没站样。
“小哥,我们家欠的钱今年一定就能还上了,你看我们两口子从今天起就开始下井,一个月能多挣五十多块钱呢。”
王建国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烟,微微弓着腰透过门缝递了过去,一个劲的赔笑。
王涛握紧拳头,这些人自己再熟悉不过了。
当年父母出事的时候天天堵在门口要钱,还把抚恤金抢走了。
黄毛瞥了一眼八分钱一盒的金葫芦,鄙夷地笑了。
“您多担待,再容我们几个月,以后矿上发了工资,我先给您送去。”
王建国用从未有过的低三下四的语气,苦苦哀求。
“没钱也行啊,”黄毛踮着脚尖往房子里面看了看,嘴角挂着一丝淫笑:“实在不行,你把你老婆女儿都抵押过来,咱们的账就一笔勾销了。”
王建国的笑容僵住了,咬着牙说道:“当初咱们签的合同上可白底黑字说的清清楚楚,年底还清。”
黄毛咧开嘴大笑,露出了一排大黄牙。
“合同?合个屁!老子现在……喂!你干什么!”
王涛打开门,一脸冰霜,握着黄毛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。
“你,刚刚说什么?”
黄毛一边无助地蹬腿,一边回头朝着自己的兄弟们呵斥。
“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,上啊!”
“别动!”王涛指了指后面的几人,脸上狰狞毕露。
小弟们本就是来混日子,平时欺负软柿子欺负惯了,第一回遇到敢直接上手的都吓住了。
王涛心底一想,灵机一动,对着眼前黄毛几人再次开口。
“也不怕告诉你们,我二大爷马上就要转业了,到时候你们可别哭着来求我。”
黄毛先是身躯一震,随即不以为然地干笑了两声。
“别吹了,真要是这样,你家能穷到借钱?还住这破楼?”
王涛冷笑,附耳说了几句话,用力一扔。
黄毛捂着脸,后退两步,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。
“再敢胡说,看我怎么撕破你的嘴!”
王涛甩下这句话,砰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楼道里人越聚越多,正是上班的点,听见动静都出来看热闹了。
黄毛恨恨不已,对着楼道里的人吼了一声,吓得人们赶紧缩了回去,关紧了门窗。
一个小弟擦了擦鼻涕,随意地在毛衣上抹了抹。
身材又高又壮,像个狗熊一样。
“大哥,咱办不办他?”
黄毛踮起脚尖,甩手就是一巴掌:“大鼻涕到嘴了你知道甩了,早他妈干什么去了。”
“真是奇了怪了,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呢……”
黄毛的眼里露出一丝惧色,还是先打听打听比较稳妥。
屋里的王涛趴在门缝上看着黄毛一群人走远了,这才长舒了一口气,瘫坐在地上。
小样的,我重生一世,你的命运我全都清楚,还怕治不了你?
转业的二大爷……
嘿,不错,我以后就用这个唬人了,感谢这个信息不通畅的时代。
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,王涛笑了笑。
“没事了,爸妈,我会让这个家好起来的。”
一切恢复正常,妹妹和弟弟一块出门上学了。
钟表敲响九下,王涛收起钥匙,告别了父母,从楼道里推出来二八大杠。
虽说是告诉父母替他们上工了,但是王涛清楚矿难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生,一切都来不及了。
矿上,肯定是不能去了。
这一世,自己要换个活法,为了这些挚爱的亲人!
先去找个生计吧,帮助父母把债还上是王涛现在确立的第一个目标。
推着二八大杠,漫无目的。
远处的煤电厂、橡胶厂、纺织厂竖立起高大的烟囱,滚滚浓烟飞上了天。
现在的上阳县几乎全是低矮的平房,最高的建筑是刚刚建成的百货大楼,足足有六层之高,听说还有电梯呢。
电线杆立在路边,上面贴满了各种小广告。
王涛驻足停留。
疏通管道、回收家电、搬家装修……这些都不是自己擅长的。
要说手艺,
王涛拿手的便是跟高大爷学的修鞋补鞋的手艺。
后来,补鞋摊消失了,王涛读了个夜校,去了一家私营鞋厂,专门给国际大牌子代工。
一路从工人、组长、车间主任,差一点就干了上副厂长。
可惜,财富的涌入,让王涛迷失了方向,整日吃喝嫖赌,被人赶出了厂子。
高大爷!
王涛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。
重生前自己正在高大爷葬礼上守夜,哭得两眼发肿,昏昏沉沉中睡去,醒来就到了1989年。
难不成,重生与高大爷有关?
想着想着,王涛两步骑上了二八大杠,拐了两个街道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王涛擦了擦眼角的泪,轻轻喊了一声:“高大爷。”
修鞋摊上两鬓如霜的老人摘下老花镜,一脸惊喜。
“小涛子,你来的正好,你看看这双鞋,怎么就缝不进去了。”
王涛熟练地接过鞋子,戴上顶针,麻利地缝了几下。
胶鞋主人试穿后,脸上露出了笑容,直夸这小伙计手艺真不错。
王涛接过了两毛钱放进木盒里。
“你这小子,今儿怎么醒的那么早?”高大爷凑近了王涛,盯着他的眼睛,说道:“没跟着你那些哥们儿去潇洒?”
王涛规整了一下线头,低着头说道:“不去了,我想出来挣钱。”
“小伙子,那你去矿场西门啊”胶鞋主人背着手,笑眯眯地说道。
王涛眼前一亮,矿场西门紧挨着办公大楼。
平时从西门进进出出都是来办事的,生意肯定好。
更关键的,都是穿的清一色好鞋,别说修鞋了,就是擦鞋也能挣不少。
“谢谢了啊大叔。”
“客气什么,我就在橡胶厂上工,你们矿场要是不送电,我们都得下岗不是。”
王涛点点头,拉着高大爷就要去矿场。
高大爷连连摆手,一顿推辞,可还是经不住王涛的软磨硬泡。
到了矿场西门,王涛翻出一条毛巾,两管擦鞋油,铺上麻布,一老一少的摊位就这样开张了!
“我说小涛子,你非要拿两管一模一样的鞋油做什么?”高大爷捂着脸,低着头,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。
“嘿,高大爷,这你可就不懂了,等好吧。”
摊位刚刚摆上,几个同行就投来了敌意。
其中不乏鄙夷的目光。
一个孩子,能有什么手艺?
王涛微微一笑,待会就让你们开开眼。
说着笑着,第一个客人就来了。
王涛搬了个马扎摆到了对面。
“老板,擦鞋?”
来的是一个带着透明镜框的中年人,斯斯文文,头发油光,腰里还别着一部传呼机。
“多少钱?”
“您瞅瞅我这有两种鞋油,这个是国产的,一毛一次,那个进口的,一块一次。”
王涛指了指麻布上的鞋油。
其实都是一样的,只不过一个正面朝上,一个是背面超上。
不同的是背面全是洋文字母。
眼镜男推了推眼镜,看了一眼亮晃晃的手表。
“进口的这么贵?”
王涛挺直了腰,颇有底气地说道:“可不是嘛,谁叫人家质量好。”
“行吧,就用进口的吧。”
“好嘞!”
先用毛巾沾了一下清水,把皮鞋上的灰尘清理干净。
“小伙子,你干这个一天能挣多少钱?”
“咳,挣啥钱,您是我的第一个顾客。”
眼睛男友善地笑了笑:“都是靠劳动挣钱,不容易。”
“是啊!”王涛对眼镜男增添了不少好感,一边飞速地擦鞋,一边乐呵呵地念叨道:“好马配好鞍,好鞋配好油,老板,你今天必是鸿运当头哇!”
高大爷在一旁捂着嘴憋笑,身子一颤一颤的。
轰隆!
远处的矿口上传来一阵响声。
行人四处乱窜。
王涛手一抖,软毛刷掉落在地,矿难果然发生了!
眼镜男蹭的一下站起身,吓得面如土色,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,嘴里嘟囔着坏了,坏了。
接着,魂不守舍地就要走。
“喂,老板,你还没给钱呢!”
眼镜男从皮夹包里取出来十块钱,扔到鞋摊上,朝着办公楼的方向疾跑。
夹钱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。
“喂,找零不要了?”
王涛捡起钱,朝着阳光弹了弹。
今天的天气是真好啊,阳光明媚。
高大爷竖起了大拇指:“小涛子,真有你的!打小我就看着你的脑袋灵光。”
王涛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。
目光转向远处的矿口,心中的滋味五味杂陈。
“高大爷,好像是矿难?”王涛明知故问。
“看样子好像是吧,不过我听说咱这里地质还算稳的。”
高大爷正在给缝纫机上油,头也没抬。
“哦。”
王涛嘴唇咬得发白,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。
“小伙子,擦鞋多少钱?小伙子,小伙子?”
回过神来的王涛,带着职业的笑容:“你好啊老板,鞋油用国产的还是进口的?”
眼瞅着快到了中午,王涛吐了一口唾沫,点了点鞋盒里的钱。
好家伙,不知不觉已经赚了十块钱,算上那个眼镜男的十块和一些毛票,就有二十一块钱六毛了。
两管鞋油四块钱,这还只是用了十分之一不到。
鞋刷、毛巾按两块钱算。
扣去本钱,今天上午净赚十多块钱。
要说挨着矿场西门的生意就是好,这一片除了擦鞋、修鞋、还有各种卖小商品、水果、衣服的摊位,还有一些路子比较野,干的不是什么见得着光的买卖。
王涛锤了锤腰,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。
拿出五块钱放到高大爷木箱里,这叫合伙经营。
“小涛子,稳当点!”高大爷在后面喊道。
王涛在前面飞快地蹬着三轮,激荡起的尘土来车轮之间飞扬。
“哎呀,高大爷,蹬坏了我再给您换一个!”
拐进了家属院,王涛婉言拒绝了高大爷要留下自己喝一杯的提议。
“别急,等我给您介绍个老伴,您大婚那天我再喝!”
高大爷踹了一脚王涛:“才挣了多少钱就开始嘚瑟了。”
揣着兜里的票子,王涛三步两蹦走在街上。
有钱了,而且是巨款!
要知道,上阳县1989年的工资水平还处在以两位数计算的时代,在当时月收入能超过一百块钱的寥寥无几。
该怎么花呢……
按照以前,王涛没准又会叫上那几个“哥们”什么饭店、歌舞厅,录像厅潇洒一圈。
经过了戏弄和背叛,王涛才明白家人才是唯一靠得住的人。
上一世,父母省吃俭用将自己养大成人,还没来得及享福就离世了。
每逢节日,王涛望着父母的遗像泪流满面,追悔莫及。
这一世,一定要好好报答,让父母也能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!
菜市场转悠了一圈,物价令人咋舌。
一块六一斤的猪肉,给我割两斤!
六毛钱一斤的大鲤鱼,给我来一条!
贩子们第一次见到不讲价的傻子,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。
王涛提着东西噔噔噔上了楼梯。
刚到二楼拐角,就听见楼道里的最八卦的几个人倚着墙七嘴八舌议论上了,
好像还是还是关于矿难的事?
王涛提着两大袋东西,装着没听见的样子,快步走过。
这些长舌妇没事就爱说些闲话,真是让人极其反感。
“小涛弟弟,听说这次出事的是二号井,你爸妈没死在下面吧,没事,以后姐姐养你。”
“爱菊,你就少说点吧,你这嘴啊……”
胖乎乎的李婶看了看王涛的脸色,拉了拉李爱菊的衣角。
王涛实在忍不住了,甩下东西,走到李爱菊毫不留情面地扇了一巴掌。
“你他妈胡说什么东西?”
李爱菊捂着脸,惊恐地看着王涛。
不出三秒,其他的人全都像看到了小阎王一样跑远了。
只剩下这个说话最狠毒的女人——李爱菊。
也是矿上有名的交际花。
“有时候闭嘴也是一种善良”王涛冷冷地说道,提起东西,迈上楼梯,回头又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:“以后,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,看我敢不敢撕破你的臭嘴!”
李爱菊眯着眼看着王涛的背影,心里恨恨不已。
哼,你算个什么东西!
见惯了男人递上来的好色眼神,
李爱菊撩了撩头发,心中燃起了征服的欲火。
回到家,把买来的肉和剩下的钱往桌子上一放,王建国和张桂英惊愕地对视了一眼。
“混账,你居然敢当小偷?”
王涛苦笑不得:“爸,这是我靠手艺挣来的。”
王建国一瞪眼:“你去大街上抢了?”
懒得解释了,王涛把肉提起来钻进了厨房。
一顿当当当当后,拧开了煤气罐,在灶台上轻轻一打,蓝红色的火苗瞬间窜了出来。
切好的猪肉倒入锅中,滋滋作响。
张桂英拿起钱,蹑手捏脚地跟着过去,看着儿子熟悉的背影。
总觉得哪里不对,但是又说不上来。
“咳,咳,咳……”
没有油烟机,这也太呛人了。
王涛捂着口鼻,不停地翻炒着猪肉。
“小涛。”
王涛回头露出乖巧的笑容:“妈。”
张桂英摸索着,轻轻一拉门口的小细绳。
咔吧一声,
厨房的15瓦白炽灯开了。
王涛一拍脑袋:“我说呢,刚才差点切到了手。”
“小涛,你把这钱拿着,妈陪着你,咱去自首,争取宽大处理。”
王涛看着母亲递来的钱,一脸无奈。
“妈,我像是干坏事的人吗?”
“……”
王涛拉着母亲的手,费尽口舌地解释了半天。
张桂英听得一头雾水。
“按你说的,别人擦鞋五分一毛都没人光顾,你一块钱一次还擦不过来?”
王涛点点头。
“凭啥啊,”张桂英一脸狐疑:“你是不是拿刀架到人家脖子上了?”
“……”
这回轮到王涛沉默了。
“桂英,桂英在家没?”
房门敞开,一个白胖的布满皱纹的脸探了探头。
来串门的李婶跟张桂英说起了矿难的事情,确认两口没事后捂着胸口离开了。
张桂英听完李婶的讲述,脸瞬间变得煞白。
赶紧跑到正在喝茶的丈夫面前,一顿嘀咕。
王建国也是吓得不轻,搪瓷缸子掉落,砸到脚面都没有感觉。
这一切,来的太突然了!
王涛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青椒肉丝放到了桌子上,用围裙擦了擦汗。
“妈,那鱼我不会去鳞。”
王建国看了一眼乖巧的儿子,问道:“你没去下井?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
王涛一愣,点点头。
随即猛拍了几下大腿。
“坏了!爸,我忘了,我一看擦皮鞋能挣钱就没去。矿上不会罚钱吧,这可麻烦了!”
望着焦急的儿子,王建国长舒了一口气,用颤抖的手摸着口袋,点燃了一根香烟。
按照以往这时候,张桂英肯定会一把抢过来踩灭,还会训斥一番。
可这回没有。
这次的变故太大了,令人难以想象。
家里还有三个孩子,
一个游手好闲、烂泥扶不上墙,一个马上要参加高考,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,最小的老三还不懂事。
两个人距离死亡就差那么一步。
多么惊险,
一想就是后怕。
王涛一边听母亲讲矿难的事情,一边装作惊恐的样子。
张桂英拉着王涛的手,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。
王涛也红了眼眶,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妹妹和弟弟抱着自己嚎啕大哭,一直哭到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场景。
张桂英抹了抹眼泪,笑了笑:“平安就好,贪玩让你这孩子躲过了一劫。”
王涛也笑了,眼睛里闪烁着泪花。
中午,妹妹和弟弟放学归来,拼命地耸鼻子,贪婪地闻着久违的肉香味。
饭菜上了桌,两荤两素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父亲从柜子里取出酒,拿出两个玻璃杯。
这时,门口响起了一阵咣咣咣的敲门声。
“涛哥……”
李反修抱着王涛一通大哭,矿上的人送来了消息,煤层塌陷引发瓦斯爆炸,自己的母亲不幸遇难,尸骨无存。
听着李反修的哭哭啼啼的讲述,王涛心里也是直翻苦水。
李反修是王涛的发小,父亲去世的早,家里全靠一个操劳的母亲维持。
“涛哥,不可能的,绝不是什么意外!”李反修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。
王涛给李反修夹了一块肉片,长叹了一口气。
王建国喝着闷酒,说道:“反修啊,咱们……咱们斗不过人家,认了吧。”
张桂英抹了抹眼泪:“咱们这些小老百姓,唉!”
“这里面有蹊跷。”王涛撂下筷子,若有所思。
门外,黄毛领着一帮人跟随至此。
“大哥,那姓李的小子刚刚进了这里。”
黄毛歪着头,问道:“你确定?”
“我一路跟着,亲眼看见的。”
黄毛气愤不平地踹了一下墙,这里面的小子不好惹啊,上边让他暂时先别动。
“你先盯着,其他人跟我去下一家!”
李反修抬起头,盯着王涛的眼睛,一动不动。
“如果真是什么自然因素,正常来说肯定是清理后就正常作业了,应该是有些人做了坏事心虚怕人追查。”
李反修连连点头。
其实王涛也只是一种推测,前世这场意外矿难第二天就没有了消息,井口一封就是整整三十多年。
而当时自己还要照顾妹妹和弟弟,压根没有往这方向上去想。
像这种情况,排除了自然因素、蓄意谋杀和矿工操作不当,那么只剩下一个原因。
一定是哪里的配件出了问题!
供货商与煤矿采购科都脱不了干系。
王涛脑海中浮现出上午眼镜男看到矿难发生时候慌张的场景,很不正常。
看来一切还是要回到原点。